2024年5月，胡润研究院发布《2024胡润中国艺术榜》，榜单内容为前100位中国在世“国宝”艺术家按照2023年度公开拍卖市场作品总成交额的排名。100位上榜艺术家油画、字画等艺术品总成交额共计32亿元。有7位艺术家的作品成交额过亿，其中，著名书画家、收藏家黄建南以1.37亿元的成交额排名榜单第五，超过范曾。

　　黄建南的作品成交价不菲。2023年，其《元宇宙·系列》成交价高达1380万元。然而在河南郑州，却有人因为销售黄建南的作品而被指控犯罪。被指控的理由是以不当的销售模式“从外地商贩购买价值不高的字画作品后赋予高价”，以此骗取钱财。所谓价值不高的字画作品，其中就包括销售商购买的黄建南的画作。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该案主要被告人购买黄建南画作的价格为每平方尺1.5万元，单幅作品价格在3万元及4.5万元。但是，办案机关委托的鉴定机构对该作品的鉴定价格仅仅只有300元，和被告人实际购买价格相差100倍。

　　该案一审判决后，所有的被告人都提起了上诉。被告人质疑：这样的鉴定意见，客观性和公正性何在？

　　2023年7月，郑州市公安局中原分局破获了一起诈骗案，抓获了从事艺术品销售的宋佳奇、栗志飞、王召鑫、赵梦林等人。随后，该案被中原区检察院提起公诉。公诉方指控，上述被告人以郑州御知藏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郑州中福鸿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郑州中福泓轩）、郑州意得茗商贸有限公司（下称郑州意得茗）、河南坤至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河南坤至）、河南万哲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万哲公司），从外地商贩处购买价值不高的字画作品后赋予高价，以散发小礼品为手段吸引中老年人，虚构所卖字画具有巨大升值空间，购买后公司能够以参加拍卖会等形式帮助被害人出售藏品从而赚取暴利，涉案金额600多万元。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取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方式，骗取被害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2024年12月31日，郑州市中原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宋佳奇、王召鑫均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12万元，其余两名被告人获刑五年。一审判决后，四名被告人均提起上诉。

　　一审期间，宋佳奇的辩护律师为宋佳奇做无罪辩护。辩护律师认为，该案存在案件事实没有查清、现有证据存在严重缺陷和重大瑕疵、严重程序违法等问题，因此宋佳奇理应被判无罪。尤其是该案的证据方面，不仅存在证据冲突，而且侦查机关委托司法鉴定中心对涉案物品进行价格鉴定，严重违反多项法律法规。

　　一审判决书指出，被告人“将购进价在200元至1.6万元之间的商品，分别提高到4980元至25.8万元的价格进行销售，骗取被害人财物”。

　　宋佳奇上诉称，一审判决这一认定存在着严重错误。一审判决书故意混淆是非，将“鉴定价”偷换成了“购进价”。比如，以涉案的黄建南几幅字画为例，购进价明明是3万元及4.5万元，而鉴定价仅仅为300元。在这里，一审判决书就把鉴定价（300元）偷换成了购进价（300元）

　　黄建南，作为连续九年荣登胡润艺术榜、七年位居前十、单幅作品最高拍卖价为5290万的艺术家，其作品竟然被鉴定只值300元。

　　公诉机关对宋佳奇定罪的关键依据，就是侦查机关委托陕西文化艺术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两份《司法鉴定意见书》，该两份《司法鉴定意见书》对扣押物品的真伪及价格进行了司法鉴定并给与了鉴定结论。公诉机关以此鉴定价格为依据，从而认为被告人从中获取暴利。

　　然而，一审辩护律师经过查证，陕西文化艺术司法鉴定中心及相关鉴定人的合法资质仅含对文化艺术产品的真伪予以鉴定，其不具备对这些艺术品的价格进行鉴定的资质和能力；该《鉴定意见书》有关价格部分的页面均未加盖骑缝章或鉴定人签名，其形式上存在严重违法；《鉴定意见书》全文未提及其对委托物品进行价格鉴定的鉴定资质、鉴定依据、鉴定程序与鉴定标准，这和司法鉴定书强制要求“应当明确说明采用的技术标准、技术规范或者技术方法，检查、检验、检测所使用的仪器设备、方法等”自相矛盾。

　　此外，侦查机关委托该鉴定机构对上述物品进行价格鉴定，还违反了多项法律法规。

　　根据1997年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扣押、追缴、没收物品估价管理办法》、公安部《公安机关执法细则》、《关于统一赃物估价工作的通知》、2006年《河南省价格鉴定工作程序规定》等法律法规，对涉案物品价格进行鉴定，只能是各地方政府价格主管部门依法设立的价格鉴定机构。而陕西文化艺术司法鉴定中心隶属于陕西省司法厅，其不属于价格部门设立或指定的价格鉴定机构。其出具的《司法鉴定意见书》对相关物品给出的所谓“市场参考价”，以及在此基础上认定上述物品“市场价值低”、“无收藏价值”等有关价格的的鉴定结论，应依法认定为违法和无效，并不得作为本案定案依据。

　　另根据2013年两高《关于办理盗窃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明确规定，“盗窃的数额按照下列方法认定：(一)被盗财物有有效价格证明的，根据有效价格证明认定；无有效价格证明，或者根DB真人网站据价格证明认定盗窃数额明显不合理的，应当按照有关规定委托估价机构估价。”

　　参照该司法解释，既然司法机关能够从作品作者以及批发商处获得涉案作品真DB真人网站实的购入价格，就不应当进行鉴定评估。事实上，涉案167件物品，都能够找到作品作者以及批发商，司法机关从这些人处完全可以了解到被告人实际购入这些作品的真实价格。但是，一审判决却偏听偏信，非要去采纳不具备鉴定资质的鉴定机构出具的、内容也极不客观的《价格鉴定意见书》。

　　辩护律师认为，宋佳奇公司的采购价格分别为曹建南作品15000元/平尺，崔景哲作品2500元/幅，而销售价格分别为38400元/平尺和13800元/副，这些价格差异在正常市场范围内，检察机关指控的“购买价值不高的字画作品后赋予高价……同时虚构字画短期内能够升值赚取暴利的事实高价出售字画”等根本不能成立。

　　一审辩护人认为，本案侦查机关和公诉机关的严重错误，先是将多个当事人及嫌疑人的涉案行为与涉案金额相混淆，未能查明每个嫌疑人的涉案金额；然后虽在辩护人及法院屡次要求下，公诉机关才于2024年10月28日第二次开庭前提供了涉及每个被告人的《明细表》DB真人，但其本身在程序上就违反了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剥夺了被告人针对性的提供无罪或罪轻抗辩及相关证据，这种情况也将导致未从事过具体涉罪行为的嫌疑人受到蒙冤，导致错案的发生。

　　公诉机关根据《明细表》指控被告人宋佳奇涉案金额3302260元，但该《明细表》前后漏洞百出，多处重复列举、重复计算，且是检方仅根据案卷中“受害人”的笔录整理而出，对于可能不实或夸大部分从未向相关被告人进行查证，对被告人已退款部分未在《明细表》中扣除，且对辩方提交的退款单据等无罪或罪轻证据视而不见。

　　结合该案侦查、检察阶段存在的诸多问题，一审辩护人认为公安机关及检察机关主观“有罪推定”痕迹极其明显。

　　根据现有材料，被告人宋佳奇确应对郑州中福泓轩、郑州意得茗、河南坤至三家公司的经营行为承担领导责任。但宋佳奇与万哲公司无关，宋佳奇的涉案金额首先应扣除万哲公司的销售金额。

　　该案几乎所有受害人的销售人员都是王召鑫，且受害人的大多数付款都是以现金或私人账号支付给王召鑫个人，有相当比例的交易未入公司账户。案卷材料多处显示，王召鑫存在违反公司规定向多位受害人违规收取服务费拍卖费、私人借款、不交付购买物品等行为，宋佳奇对此并不知情，依法不应作为宋佳奇的涉案金额及定罪依据。

　　辩护人认为，宋佳奇在其前三家公司（郑州中福泓轩、郑州意得茗、河南坤至）对等员工的销售行为应承担领导责任，但认定宋佳奇涉罪证据明显不足。

　　案卷资料显示，宋佳奇在上述三家公司是作为负责人从事管理职责及售后服务，其个人从未直接从事过任何销售工作，仅应承担作为公司负责人相应的次要法律责任，主要责任应由实际经办人承担。（案卷资料显示，除受害人曹玉兰错误提及宋佳奇向其销售作品外，其他受害人均未提及宋佳奇，本案所有销售行为都不是由宋佳奇直接经办的。）

　　宋佳奇公司制定了销售制度要求业务员在销售中如实介绍作品和创作人，由客户自行判断作品的收藏价值和升值潜力，明令禁止业务员对客户做升值承诺和夸大宣传。公司也建立了客户回访制度，如发生销售员有夸大其词和DB真人网站虚假承诺的，可以退货退款。

　　同案人员王召鑫、栗志飞、赵梦林的询问笔录“公司不让销售人员给客户承诺这些内容，但我们为了能让客户购买字画，提升自己的业绩，我们一般会跟客户说这些字画肯定会升值”能够予以证实。因此，宋佳奇依法不构成诈骗罪“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客观要件。

　　同时，根据上述同案人员的询问笔录以及公安机关《司法鉴定意见书》，宋佳奇公司所经营文化艺术品均为真品，所以宋佳奇不构成诈骗罪“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客观要件。

　　字画艺术品具有收藏和保值的天然属性。其价值涉及创作者身份、知名度、创作时间、社会审美趋势变化等诸多因素，这些都需要较长久的时间才能实现。侦查机关称涉案字画作品不值钱、不值得收藏、不会升值，显然只是办案人员片面的个人看法，这种看法违背了字画艺术品的上述天然属性。辩护人认为，该案更符合公司正常经营中的正常商业模式的特征，是民事商业行为，不构成刑事犯罪。

　　再则，购买字画的客户对艺术作品价值的判断，不能排除部分客户以投资或投机心理购买，急于盈利，在短期内未见作品升值即认为自己受到欺骗，进而报案“维权”，企图以公权力为自己的市场投机行为“挽回损失”。

　　宋佳奇的一审辩护人认为，对于该案，公诉方未充分履行法定职责，存在严重的有罪推定思维，进而导致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几乎无法审理。具体情况包括：

　　(1)该案本来是“收钱不发货”形式的诈骗，后被公安机关变更为“低买高卖”形式的诈骗（根据案卷，本案案发是因受害人曹玉兰向万哲公司王召鑫购买商品，因王召鑫收钱不发货到公安机关报案，但公安机关立案后扩大范围，按照“低买高卖”形式的诈骗进行侦办处理），可推断有关办案人员存在先入为主、有罪推定的心理意识，在办案中不可避免会诱导相关受害人、证人及鉴定人作出对被告人不利的供述。

　　(2)在侦查、补充侦查及检察阶段，宋佳奇家属委托律师向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提交了多份对被告人有利的关键证据，包括前三家公司给相关受害人退货退款的银行单据、前三家公司的销售管理制度等等，但这些材料都未进入卷宗里。相关人员严重违反了《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

　　(3)曹玉兰及其他受害人报案材料及询问笔录大部分篇幅严重不符合事实，但侦办人员从未向嫌疑人查证；宋佳奇在询问中多次声明其已对曹玉兰等人办理退货退款，但侦办人员并未记入询问笔录。侦办人员有渎职嫌疑。

　　(4) 侦查及检察机关混淆所有嫌疑人犯罪行为及涉案金额，且经辩护人多次提醒抗议拒不改正。致使嫌疑人无法针对性的提供无罪或罪轻证据，以及酌情按照《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进行退赔和“认罪认罚”相关权利。同时将所有人混淆，也导致本案法律定性严重错误，必然导致冤假错案的发生。

　　此外，已有证据证明被告人宋佳奇仅为万哲公司出资，从未参与万哲公司的经营管理，2022年6月中旬，宋佳奇彻底退出万哲公司。万哲公司经营及销售情况与宋佳奇完全无关的情况下，仍然将宋佳奇列为万哲公司团体诈骗案的主犯，法律依据何在？

　　字画到底是从哪个公司购买，从未对宋佳奇及其他嫌疑人进行询问和核实，从未安排双方质证，而片面相信并引用未经核实的各受害人控告材料，作为认定宋佳奇有罪的孤立证据，不仅严重违法，还存在懒惰和滥用职权的嫌疑。

　　（5）宋佳奇及其家属已就仅曹玉兰在其经营的三家公司购买的产品退货退款90多万元的证据材料，为何在询问笔录及卷宗中未能体现？对于其他受害人类似的退货退款情况，侦查机关如何不予查证？此项调查极其重要，因为即便宋佳奇罪名成立，如确实已退货退款，根据《刑法》、《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宋佳奇享有不起诉或免予刑事处罚的法定权利。

　　宋佳奇的妻子说，精品画的进货价高于15000元，15000元只是普通画的价格；公诉人将购进价200到1.6万元不等的产品销售4980到25万不等，被告人律师表示赠送的礼品也被计算其中。是不是公诉机关认为赠送的不要钱礼品可以和黄建南画作相提并论？

　　“涉案所有销售人员都是王召鑫，对于其可能违反销售规范，私人收款、借款等，且有相当大一部分没有入公司账，宋佳奇完全不知情，更没有从中获利，依法不能算作宋佳奇的涉案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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